来?的?一股气,半夜天天偷偷摸摸地练刀工、练火候,还?自以为没人?知道。”
步卓想起?自己听到底下人?来?报,看见夜色深浓中?,半大女娃借着给一天十二时辰都得?温着的?汤水添火的?机会,缩在边角,用最?破落的?木墩切着个烂了一半的?废料萝卜。
那一刻,他忽而在裴宴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他这人?脾气古怪,坚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年对自己狠,现在对裴宴更狠。
这孩子也没叫他失望,无论如何磋磨,也像是根不肯折断的?野草,硬生生爬上来?了。
裴宴拿火钳子的?手顿了顿,她站起?来?,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烫茶,跟原本的?冷茶混了,放在床头桌上。
步卓起?来?喝了一口,又是一顿咳嗽,这回直接咳出了血。
裴宴皱眉,转身说去?叫医官,却忽然被抓住了袖子。
步卓“赫赫”喘着粗气,那一刻,裴宴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要死了。
步卓枯瘦如鸡爪的?手从床头夹层里?掏出一本薄书:“这套拳法是我意外得?来?,坚持练下去?,哪怕女流之身,体?力也不会输给男子。”
“因为只我来?看你,所以给我?”
“因为你比他们都强,所以给你。”
裴宴愣住了,她知道这说的?不是性格。
步卓又躺回去?,声音如破了的?风箱:“我早年无权无势,爬上来?后年纪已大,最?遗憾无法出宫瞧一眼民间无尽美味,更上一层楼。”
“厨之一道,精益求精,永无止境。裴宴,你且记住,一直往前走,莫停留。”
从前步卓叫她,总是轻飘飘一句“茯苓”,好?像她还?是那个下等打杂宫女。
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她本名?。
裴宴眼眶莫名?发酸,见步卓似乎期待她的?回应,尝试几?次才成功出声,声音干涩:“…我记住了。”
步卓那双阴翳狭长的?眼睛忽而亮起?来?,但没过几?秒,就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迅速地暗淡灰败下去?。
“伴伴!”
裴宴叫步卓,从来?就是恭敬又生疏地称一句“公公”或“伴伴”。然而无论她如何叫,已被吹灭的?蜡烛也不可能再重?新燃起?来?。
那之后,她压过其他所有人?夺得?步卓死后空下的?司膳之位,又年纪轻轻成为大庸史上第三位尚膳,才偶然从建昭帝口中?得?知,她这一路飞速晋升,离不开步卓油尽灯枯前,在他面前的?多次举荐。
步卓不见得?多把她当徒弟,她也不见得?多把步卓当师父。
但她一直后悔,步卓临死前,她叫的?那句是“伴伴”,不是“师父”。
……
裴宴睡了两天,烧才退干净,醒来?记不清梦到了什么事,只觉心中?怅然。
看见那袋邱老头送给她,让她先拿回去?用的?一小袋辣椒,她莫名?想起?步卓。
因为步卓,习惯严苛的?自我要求,才会为了能增色的?辣椒,不远千里?跑来?川省。
步老太监临死前的?两句话震耳发聩响起?。
“厨之一道,精益求精,永无止境。”
“裴宴,你要往前走,莫停留——”
她提起?辣椒袋子,看向碧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