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保愣在原地,是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又来了,月池暗叹一声,她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朱厚照半晌听不见动静,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一回身,却见室内空空如也。他一惊,问佛保道:“不是说他来了,这人呢?”
佛保一窒,他呆呆地望着朱厚照的斜下手。朱厚照一低头,这才看到了已经跪坐案几旁的月池。
月池:“……”
朱厚照:“……”
这下乔也拿不下去了。他挥退左右,咬牙道:“你还真是胜券在握啊。”
月池道:“臣不敢。”
朱厚照掀袍坐下:“朕前些日子让你去京郊避暑,你不去,怎么今儿又来了。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佛保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句,退出去的他面色煞白,两只眼睛却亮得惊人。
兰室中,月池将壶中的茶水倒尽,她道:“我受不了寒,您是知道的。我已经见惯血,您也是清楚的。既如此,又何须避开呢?”
她又一次将真相揭开,避暑是假,避血才是真。每次他想用绷带将伤疤裹住时,她却总要反其道而行,再扎上一个洞,让血再淌出来。
朱厚照一时语塞,半晌方冷笑一声:“你要是真见惯了,又何必巴巴跑这一趟?朕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你要保马中锡。”
月池道:“不是我要保,而是您需要马中锡这样的人。马中锡对我来说,并非是必不可缺。”
她迎着朱厚照诧异的眼神:“这世上的聪明人是多不胜数,可傻子也不少。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1】儒教同佛道一般,绵延千年,当然也不乏虔心的信徒。您若真要杀马中锡,我至多感慨几天,便又可以轻易找到下一个。可他的死活对您来说,意义却大不相同。”
她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愚公移山一典为何能流传千古?”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因为不是人人都有螳臂当车的勇气。”
月池道:“这就是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2】这么一个敢于直面庞然大物的勇士,您却要直接杀了,日后要再想扭转兼并之风,可就又添阻碍了。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制度中人要与既成的制度相较,无异于带着重枷行走。要想成功,我们既需要外部的拉力,也需要内部的推力。”
朱厚照的眼中闪过光芒:“凭他也能起推力?”
月池道:“有道是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您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把这天下间所有的事都干了吧。政命要落地,总得有人去干。您今日宽恕马中锡,来日来投效的人做事亦会得力些。”
朱厚照哼道:“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不过是你为了保他,找出的一套说辞而已。”
月池替他斟上一盏万春银叶:“那又如何呢,以您的才智,应该能看出,即便我有自己的目的,但促成此事对您来说,也是有利的。”
朱厚照将茶一饮而尽,荷风拂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肺腑都已涤清了。他道:“你都扯到了大局上,朕还能怎么说。不过,届时不饶他的,未必是朕。”
月池一愣:“怎么说?”
朱厚照讥诮道:“李侍郎聪明绝顶,还用我说。”
月池略一思忖:“三法司。”
马中锡回朝后,朝中关于他的意见已分为两派。一波人说他分派藩王庄田,安定大量流民,有一定的功劳,虽有罪过,但亦属无心之失,罪不致死。另一波则称他不过是区区文士,能有何功,他不仅一再拖延,贻误军机,更是收受贿赂,与贼有旧,论罪当斩。双方僵持不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