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道:“去取桂酒来。”
谷大用应道:“是,奴才这就去暖一盅来。”
朱厚照道:“不必烫了。”
谷大用一愣,他想起朱厚照病得那几次,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道:“爷,龙体为重。这大冷的天……”
朱厚照道:“啰嗦什么!”
月池几乎是与他同时开口:“臣斗胆,也想来一盅。”
朱厚照一愣,他摆摆手,示意谷大用离开。谷大用如蒙大赦,不出一会儿就端了浸了玉桂的烧酒来。酒烫得正热,晶莹剔透,香味扑鼻,月池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朱厚照连灌了好几杯,心头却更加火烧火燎。他有心发作,却无话可说。
他以为此刻已经是他心情的谷底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更糟心的。农民起义从未因宁王兵败而停息,反而随着生计持续艰难,汇聚成了另一股力量。一场盛大的农民起义,从沧州浩浩荡荡而来。义军攻城略地,诛杀贪官。而他们起义的口号,叫“建国扶贤”。
所谓建国是指逢州破州、逢县破县,打下南京,重建新朝。至于扶贤,起义军在攻破舞阳县后,发现舞阳的牢狱中有一个僧侣,名叫德静。德静自称是唐王之子,乃是唐王和宫女所生,义军领袖因此将他留在营中,称为新一代天命之主。不过,义军也并非是百战百胜,当这股义军杀至兖州时,却被庄王幼子归善王朱当沍率众以飞箭击退。
一时之间,朱当沍勇武之名,传遍朝野。不过随之而来也有不少质疑之声,那就是归善王的护卫和兵刃是哪儿来得?他今天能率军剿灭叛贼,明天是否也能率军威胁朝廷呢?
这两桩事,对朝局形成了极大的冲击。这下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宗藩对中央的威胁。前有宁王起兵作乱,后有唐王之子被充作傀儡,再有归善王私藏护卫兵器。
朱厚照在东暖阁中气到浑身发抖:“这群混账,这群蛀虫,要不是他们贪得无厌,寸步不让。事情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现下他们倒成了被扶的贤主了。还有那群愚民,真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他将奏疏狠狠掷在地上。月池叹道:“百姓愚妄,只知眼前之利,哪知背后的弯弯绕绕。您又何必同他们生气呢?事到如今,还是快想法子为好。”
朱厚照怒道:“还需想什么法子。那伙人既然自诩贤主,那就该拿出贤人的样子来!”
宗藩的权柄在永乐、宣德两朝,被一削再削,本以为已成被荣养的吉祥物,只是花钱而已,不会惹出大乱子,可现下看来,是连钱也不能多给了!
月池垂眸道:“万岁圣明,如此,兵祸便须臾可解了。”
皇上的态度由暧昧不明转为一边倒。户部尚书王琼如服了仙药一般,趁势而起,他也拿祖训来说事:“太祖爷大封宗藩,令世世皆食岁禄,不授职任事,亲亲之谊甚厚。可诸王待陛下,却远非如此。民祸愈烈,究竟是谁之祸?!”
兵部尚书刘大夏亦道:“几股义军来势汹汹,不可轻忽,需得尽快安抚,给予安身立命之所。”
在这股强大的外部压力之下,险些停滞的宗藩改革被急速提上日程。而月池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是对王琼之见补充和细化:一是令各地巡按御史严查藩王、官员侵占民田之事,及时退还流民,以平灾殃。二是大削宗禄。亲王宗禄改为二千石;郡王而下禄米中半支给;仪宾以下的宗室成员按有司事例执行;五服以外的远亲依照庶人事例,月领三石禄米。三是放松对宗藩的应试经商的管制。中尉以下的宗藩成员,应该自食其力;宗藩成员中有文武才能的人可以应试,按照宗亲事例任职;来自将军、中尉层级的宗女及宗婿,除给予婚资和冠服之外,令其自力更生,并且恢复徭役。【1】
与此同时,其他六部官员、詹事及都察院官员也纷纷上疏,对宗藩的岁禄、婚娶、犯罪之事提出了对策建议。内阁见状果断奏请:“何不修成条例,以成定法。”
这是要一下落实了。这正合朱厚照的心意,当日就御笔批复。月池闻讯,心中既有欣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