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色阔别已久,可安无雪稍稍闭上双眸,都能想到剑阵旁的一草一木所在之处。
他脚步一滞。
除了北冥仙君被斩杀那日,千年之前的仙祸之时,唯有他杀了上官然的那一日,是上官了了最不愿回想的过往。
他踏入此间之前,早有预料。
虽是如此……
此间又何尝不是他不愿踏足的过往?
谢折风行至他身侧,双眸之中似有关切之色。
“你……”
上官了了站在未完成的剑阵之前,终于从方才的恍然中拔出神来,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个时候……”
她全然没有理会谢折风和安无雪,若有所思。
那柄勾连北冥四十九城的巨剑已经落入阵中,但阵纹还未镌刻完全,此时此刻,这巨剑遮天蔽日,投下广袤阴影,却如一团死雾,毫无灵气环绕,死寂非常。
第一城四方,数位渡劫巅峰联手立下的结界将此地牢牢遮盖,结界之外天空乌云密布,昏暗无光,满是飘荡的浊气。
北冥是仙门盛地,幅员辽阔,高手众多,在此之前又有照水、琅风两城已经功成,这一角的剑阵几乎已经关系着仙修和魔修之间的天平。
这时整个第一城都格外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不远处似乎就有渡劫高手巡视的动静。
谢折风稍一抬手,便将他们三人的气息敛下。
安无雪神识展开,稍稍探了探此间幻境,面色猛地一沉。
“这是死门。”
这也正常——布阵之人又不是傻子,在死门定阵眼,肯定比定在生门稳妥。
可这对他们来说问题就大了。
死门中,他们要是破坏了此间幻境里过往该有的发展,死门里的一切幻影都会崩塌化作无差别的杀机。
阵眼还藏在这段过往里,若是在他们找到阵眼之前,幻境便溃散,阵眼又要掩入茫茫时光洪流之中。届时,布阵者又能定过一处阵眼,他们又得从头来过。
只有在死门变动之前,于这段时光中寻到阵眼所在,再直接毁掉,才能彻底结束观叶阵。
上官了了立于风中,及腰的黑发披散而下,同黑袍衣摆一道飘荡不止。
她的话语融入轻风里:“我看曲家那孩子和你们在一块,此阵是他所创,你们寻到布阵者了?”
谢折风说:“是曲问心。布阵者有可以穿梭于时光洪流的引信,阵中抓不到她。”
“曲问心……”上官了了思忖了片刻。
她神色一肃,嗤笑道:“凭她?她资质只能算是中上,最广为人道的事情,是生了个在阵道上天赋卓绝的儿子。如果不是仙祸之时北冥高手陨落众多,曲家也青黄不接,曲氏宗主一位根本传不到她的手中。
“她或许能布阵,但绝对没那个能力掀起傀儡之祸、撼动北冥剑阵。”
安无雪也是这般想的。
曲
问心或许和云舟、赵端那些人一般(),只是一个被私欲驱动的棋子。
可是……
“……可是⒂()_[()]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上官了了嗓音越来越轻,“谢出寒,若不是曲问心,这背后之人是谁,才能如此掐准我的软肋,清楚我所惧怕之事,将阵眼定在我绝无可能独身一人踏足的此刻?”
安无雪无声哂笑。
又是一个符合他的线索。
谢折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人眸光幽幽,神色沉沉,只说:“当年师兄亲口认的戕害同道一罪,秦微以司律峰主的身份,批了百日苍古塔受刑,此事不止有落月峰弟子知晓,你北冥诸多仙修也亲眼目睹。
“广阔四海,能想到将阵眼设在此刻的人,很多。”
上官了了单刀直入:“我确实想到了安无雪。”
“说来真是奇怪,他杀了人,认了罪,除了我对他的怨愤,此事已经算是恩怨两销。”
“但我刚刚想到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如果真的还活着,怎么敢掀动这么大的祸端,却不敢现身?敢把阵眼定在此刻,却不敢回答我一句为什么?”
谢折风听她这么说,似是有些不满安无雪就这么被怀疑,视线一压,就要开口。
上官了了却自行转口道:“但我知道不会是他。他这个人啊……”
她话语一顿。
谢折风也瞬间神色一凛。
——有人!
不是幻影中的人,而是游走在阵中的人!
他们三人神识最差也是半步登仙之境,那人行踪其实很是隐蔽,但进出幻境带起的阵纹波动是无法遮掩的。
“布阵者可以留有引信……”上官了了低声说,“曲问心?还是和她一伙的其他人?”
安无雪只是说:“这是死门。”
这是死门,只需要改变死门中会发生的事情的轨迹,就能让此间崩塌。
那人是知道他们寻到阵眼所在之处,来阻止他们破阵了!
谢折风同安无雪对视一眼。
无需多言,这人抬手,将困困收入可以容纳灵宠的灵囊中护好,又直接将自己的灵囊直接递到安无雪手中,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安无雪面前。
布阵者有引信可以随意来去,不论修为如何,要杀了对方很难,但要保证那人不影响此间幻境,只需要一直追着那人就好。
谢折风这是把手中的符箓灵宝全都给了安无雪防身,独自一人去同那人周旋了!
剑阵前,骤然只余下安无雪和上官了了两人。
上官了了用神识“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听着安无雪无奈的叹气声,又听见安无雪最终还是将灵囊挂在腰间,意味不明道:“他对你当真是细心。”
安无雪动作一顿。
“我与谢出寒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他都告诉你了?”
上官了了稍稍歪了歪头。
“那你知道,你像的那个人,当年反而并未得过这寒冰的细心温柔
() 吗?”
其实也不是从未。
安无雪想起了谢折风年少时给他做过的冰糕。
若说是同门之谊的细心,其实是有的。
只是谈不上情爱而已。
“城主,”他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对宿雪来说不重要。
对安无雪来说,也不重要了。
“你倒是豁达。但对我来说,也许不太一样。”
“因为我也曾……”
“他活着,我怨他,可最后他自食其果,我又有说不出来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