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左臂之伤(二更)(1 / 2)

许是到了仲夏,萧照临寝阁内的轻纱幔帐皆换成了天青色的软烟罗,不仅可以柔和探窗而入的刺眼阳光,还能稍稍消减夏日的灼热温度。

恍惚看去,如处云雾之间。

窗外的暖阳在透过这层层纱幔之后,便如同被打碎了一般点缀在萧照临苍白的面容上,却更衬出其面上深邃又精致的轮廓。

而此天光又随着纱幔为轻风吹拂晃动,便又如水面上的粼粼清波,于萧照临面上轻漾,引得人不禁想要探手去触,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此间的清凉。

谢不为也不能免俗,他犹如被蛊惑了一般缓缓伸出了手,却在指尖将要触到萧照临的面颊时又突兀地滞在了半空,惶然有临阵逃脱之意。

可萧照临却一把牢牢握住了谢不为的手腕,不许他退却分毫。

萧照临暗淡的黑眸也不知是因被天光照耀,还是因倒映着谢不为如火的身影,竟在此时重绽出了几分往日的光彩。

他锢住了谢不为的手,就像是紧紧抓住了什么世间难有的珍宝,再不舍得松开,而他的目光也仿佛是找到了心之所安处,栖息在谢不为的眉目之间不肯偏移半分。

“卿卿。”他的声音用低哑来形容已不足够,而像是轻风擦过谢不为的耳边鬓角所留下的沙沙之声,低沉、沙哑却有诱人之意,话意娓娓,缓缓倾诉。

“自从母后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问我疼不疼了。”

他又轻笑似嘲,“其实,我知晓,旁人是知道这定然是痛的,才不会多言来问。”

他将谢不为的手缓缓拉近,贴在了自己的面颊边,又以指腹微微摩挲着,“可我觉得,就如母后所说,总是要问一问,才知道有没有人在惦念着你。”

萧照临虽然唇角微扬,眼底也有点点烁光,但谢不为总觉得,此时的萧照临只像一个玉砌而成的完美的假人,如果他收回了手,玉人便会在顷刻之间碎裂。

他心底对萧照临的怜惜在此刻被放大了数倍,让他不自觉起身坐到了床沿边,用手臂环住了萧照临。

他虽知道这不是萧照临想要的一切,他也给不了萧照临想要的一切,但这样的拥抱,是他此刻能给予萧照临全部也是唯一的东西。

在他与萧照临肌肤相触的一瞬,萧照临的右手便覆住了他的后背,让他不留一丝空隙地紧紧贴在了萧照临袒露的左胸前。

霎时间,赤/裸肌肤上炽热的温度、左胸处血液快速涌动的感觉还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与他融成了一体。

心跳层叠,气息交错,萧照临紧缚着他的怀抱,便恍若滔天盖下的汹涌巨浪,几乎要将他完完全全地淹没。

但他们在此刻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相拥许久,直到张叔领着为萧照临清创换药的太医正进来时,才将两人惊动。

萧照临眉头微动,刚想教张叔带太医正先行退下,但谢不为却趁此机会主动退出了萧照临的怀抱,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让出了位置

,垂下头,声音透露着些许羞赧之意,“劳烦太医为殿下换药了。”

他在此慌乱之间,便也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倒有几分东宫主人的意味。

张叔与太医正皆有心惊,但萧照临在微愣过后,唇角竟是忍不住地微扬,又轻咳一声,“那就过来吧。”

只是在太医正当着萧照临的面仔细清洗完手,正要去拆萧照临左臂上的白纱之时,萧照临却突然看向了谢不为,展眉薄露笑意,“卿卿,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谢不为顿有不解,但旋即又明白,萧照临这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伤口。

他本该听从,可不知为何,他竟莫名不想离开,眼波于萧照临的面容及左臂之间回旋,抿了抿唇道:

“我惦念殿下,想知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不知可否留下,等太医为殿下换完药,我再离开。”

这直白话语又让萧照临略微有些怔愣,目光与之相触,他很难拒绝谢不为,便也只好默许,只是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卿卿......这很难看,若是受不了就出去。”

谢不为没有应声,只是凝目萧照临的左臂,表达自己的决心。

太医正这才上手去解开了萧照临左臂上的白纱——

他的手臂上,原本是肌肉丰满、线条分明的部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景象。

上头布满了错综复杂、深浅不一的刀伤,有些已经生了血痂,但有些却是深及肌肉和筋骨而未曾愈合,有血液在不断地隐隐渗出,与已经凝结的血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可怖的疤痕。

伤口的边缘参差不齐,血肉翻卷,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只一眼,便可以想见当时刀刃在皮肤上肆虐的残忍情景。

在上臂处,还有一块更加可怖的深可见骨的缺口,仿佛是从身体的内部生生撕裂剜去,上头虽有这几日来长出的薄薄肉芽,但却还是依稀可见其下森森白骨,宛若一幅残酷而血腥的画卷。

而这伤口周围的裸/露的肌肉紧绷着,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另有些许泛着灰白的腐肉,就像是附骨之疽,难以抹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已完全压过了苦涩的草药味,令人不禁有些胆寒。

谢不为能想象,如此严重的伤口,会让萧照临在夜里有多难熬。

他曾有过不及这般十一的手伤,也不过几天便长好,可那几日,每当到了夜间,伤口处便会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仿佛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上面爬行。

他便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但每次触碰到伤口,都会引发一阵更为剧烈的疼痛。

这种痒与疼交织在一起的痛苦,深入骨髓,仿佛有火焰在伤口处燃烧,折磨着他整夜整夜不得安睡。

而萧照临这般的伤,只会比他当时更加痛苦难熬,他也这才明白,为何这么多天过去,萧照临的面上唇上还是半分血色都无。

可仅仅是换药还是不够,太医正必须再用刀刃将伤口处的腐肉刮去,以

保证不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这等于是要让萧照临再一遍遍地经历剜肉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