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忙出殿将萧照临迎了进来。
萧照临一身太子公服未换,身着玄金襕袍,头戴象征其储君身份的白玉镶金远游冠,比之以往常服,更显其久居高位的凛凛威仪。
且他面色沉沉,眉梢半压,周身便更加散发出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令殿内侍人皆噤若寒蝉。
直到萧照临见到了半坐在他的床榻上的谢不为——乌发披散,只着素白中衣,虽脸色有些苍白,但面有浮红,且两片薄唇却在喝药濡湿之后透着浅淡的粉,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其上停留几瞬。
再递来一眼因含着担忧而流光微微的眸,倒教萧照临内心的怒气霎时化解了大半,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萧照临径直坐到了床边,再仔细上下打量谢不为,又问过张叔谢不为的情况,才略微颔首,张叔便非常有眼色地退下,还带走了殿内所有侍人,再顺带关紧了殿门。
见现下只余他与萧照临二人后,谢不为便有些迫不及待倾身向萧照临问道:“殿下,朝会上可有商议出此事的处置结果?”
萧照临在谢不为倾身靠近后,面色莫名更加和缓,语调也比往常柔和不少,“有。”
“是什么?”谢不为急着追问道,额发垂落半遮住眼,倒没有注意到萧照临难得的温柔一面。
萧照临抬手将谢不为半遮住眼睫的额发抚拢,黑色革制手套上的凉意令谢不为下意识瞬了瞬目,扑簌的长睫便扫过了萧照临露出的半掌,又令萧照临动作一顿,再不着痕迹地曲了曲指节,才缓缓收回了手,轻咳一声道:
“不是很严重,不过是让孤去皇陵面对列祖列宗自省半月罢了。”
谢不为暗忖,这责罚确实不甚严重,若非要说会有什么影响,也不过是萧照临必须远离朝堂半月,在这半月内,对于京中局势的了解掌控必定不及萧照临坐镇东宫来的有效果。
但如今政局还算平稳,只要萧照临提前将事情及人手安排妥当,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照临见谢不为若有所思的模样,反倒勾了勾唇角,眼中别有深意,“怎么不问他们要如何处置你?”
谢不为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下属当得也忒尽职了,竟只惦念领导,都差点忘了自己。
他便眨巴眨巴眼,露出个乖巧模样,“那是我知晓,若是殿下无事,我也必定不会有事。”
什么叫人情世故,这就叫人情世故!
谢不为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这不得在萧照临的心中给他的功劳再镶个金边啊?
这句话的奉承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但效果也很是突出,萧照临当真朗笑了出来,这下他半压在心中的怒气也彻底没了踪迹,唯剩一种情愫在心中不断翻涌升腾,还透过他的目光,将谢不为包裹。
萧照临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微微收拢,银戒擦过了谢不为铺了半床的素色单衣,语调更是轻缓,也似许诺,一字一字道:“是,有孤在,你会没事的。”
窗外暖阳终于攀入了
殿内,斜斜的光束如太阳的碎片落在了床榻上,似是在装点谢不为身上单调的素衣,也为他的全身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在萧照临的眼中熠熠。
殿内气氛随着暖阳不断升温,谢不为隔着这光看着凝视他的萧照临,莫名觉得两颊有些发烫,忙错开了眼,半垂首低声道:
“那殿下还没说,他们对我的处置究竟是什么呢。”
萧照临有些意味深长,“孤倒是觉得,对你来说,应当不算责罚,可能......”
他眸光一动,倒显出几分打趣之意,“还算奖赏。”
谢不为这下倒有些期待了,又抬眸看向了萧照临,“是什么?”
萧照临与谢不为的目光相触,竟有些不自在,轻咳几声,再道:“你得与孤同去皇陵。”
这确实不算责罚,但......萧照临怎么会说这是奖赏?
谢不为心下一惊,顿时明白了,也不知是因他爱慕人设立得太好,还是其他原因,这萧照临如今当真是以为他是痴心一片了。
但偏偏,他如今又不好主动否认,便只能干笑两声,附和道:“能与殿下同去谒拜先祖皇帝,确实是对身为臣子的奖赏。”
这话其实有些避重就轻,但萧照临只当谢不为是脸皮薄,倒没有计较。
眼看近午的阳光使得室内气氛愈发有些燥热,而萧照临看他的眼神也开始有些不对劲。
谢不为忙又开口,打破这如今有些不可控制的气氛,“敢问殿下,朝会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世家最后愿意如此轻易地放下此事。”
此问当真教萧照临凝了凝神,不再用黑沉的眼眸别有意味地看着他,而是攒了攒眉,略有冷嗤,“即使放贷之事不能再提,但他们与大报恩寺终究理亏,如何能有底气?也不过是指望长公主替他们出面罢了。”
萧照临说到此,也是有些不解,“虽说止观法师会离开大报恩寺离开京城,长公主确实不必再对大报恩寺有多照拂,但其夫家汝南周氏亦与大报恩寺有所往来,孤本以为长公主会在汝南周氏的请托之下向陛下施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