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沈蔷意第一件事就是将贺静生的西装好好挂起来,以防弄皱弄脏,不然这么贵的衣服,她还真赔不起。
然后往床上一躺,身上还有潮湿的雨水味,她也趴着不想动。好像这么摆烂下去就能逃避所有糟糕的事。
心情沉重得像坠了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得她好似呼吸都困难。酒店里总有一股专属的味道,这味道不难闻,但让她有些心理性不适。
嗅着被子上的味道,心中落寞酸涩更为浓烈。
这让她更清晰地认知到,她是个在哪都没有家的人。
在北城没有,在伦敦更没有。
自认为这么多年高俞林给的陪伴是她最珍贵的收获,原来也是一个残酷的泡影,被剖开的真相是那么丑陋。
又躺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安静似乎让她无法承受,她终于肯挪动身体,捞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随便调了一档综艺节目,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总算驱散了一些寂寥感。
沈蔷意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了许多高俞林发来的道歉消息和未接来电。
消息里发的几乎全是小作文,从他们小时候相识,然后这么多年的相处种种展开来写。沈蔷意甚至都不敢看完。
原来他也记得曾经那些事啊。
她不否认,小时候的高俞林的确是很温暖一个人。在她无家可归时,带她回家吃饭。来学校接她放学,带她吃宵夜等等。
通过这件事,沈蔷意好像有点恍然大悟。
或许,她真正喜欢的是曾经的那些宝贵的记忆,因为这层滤镜她依赖高俞林。真正喜欢的是来伦敦这几年,高俞林在网络上给她的关怀和寄托。
所以当时隔多年再次相处时,她才会觉得他是那么陌生。
因为他们都长大了,随着时间和环境,都足以令一个人改变。她即便可以通过小时候那层滤镜美化和包容高俞林的缺点,但她无法接受他那么厌恶嫌弃她的脚。
这比他出轨、欺骗感情还要来得让她难受。
她没有回复高俞林的消息。而是直接将他的微信删除。
将他的电话号码也拉黑。
好好哭过一场就放下,她不会再为感情掉一滴眼泪。
之后她强打起精神,不能这样荒废时间伤春悲秋的,她明明还很多事情要做。
巡演迫在眉睫,这两天都没有排练。
她忘记带足尖鞋回来,没办法练舞。于是就将腿搭上墙壁,开始压腿,抬腿。
练习一些基本功。
有了事情做就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一边练基本功,一边看综艺,心情总算缓和了点。
等停下来后,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了。
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吃。
医院附近有不少小吃和餐馆。
雨已经
停了,她步行去了小吃街。这条窄窄的小巷里人潮熙攘,香气扑鼻。
虽然知道这个时间吃高热量的食物就是犯罪,可她还是没能扛住诱惑,还自我安慰般劝说反正就这一次,回伦敦了就吃不到了。
美食多还便宜,她从街头吃到了街尾,肚子已经撑得不行。
路过一家水果店。
看到了一个个硕大又饱满的橘子。
她很喜欢橘子这个水果,颜色红彤彤的,很灿烂很漂亮。
尤其是小时候奶奶家有一颗很大的红橘树,已经好多年了,从她记事起这颗红橘树就在,每一年都结满了果子,奶奶总会打电话给父亲,让他们回去摘橘子。
吃不完奶奶就会拿去集市上卖,小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奶奶摘橘子,然后一起去集市摆摊,卖橘子的钱奶奶会给她买零嘴吃,多的话还会给她买新裙子。
感冒了,奶奶会用橘子皮给她熬水喝,还会用晒干的橘子皮炖汤。
可惜后来,奶奶去世了。农村开展城市化规划,奶奶的家被政府征用,拆迁款全赔给了父亲,那颗橘子树也被砍掉了。
沈蔷意盯着水果店里的橘子,眼睛一点点发热。
她进去买了一点,一边剥开吃一边往酒店走。
在外面晃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她洗漱后躺上床,在想。
贺静生光说陪他吃饭,也没说什么时候。
她总不能就这么在北城耗着。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拿起手机,本来想给贺静生打个电话问问,可想了想还是选择发短信。
字打好后,好半天都没勇气发出去。
最后全删掉,放下手机。
放弃。
又过了会儿,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一个旅行app,开始看回伦敦的机票。
既然贺静生答应了帮忙,他必定是言出必行的,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她的义务也尽到了。
明天凌晨一点多有一趟直飞伦敦的航班,一般凌晨的机票会便宜些,所以她买了这趟。
放下手机,闭上眼准备睡觉。
就在快要睡着时,手机突然开始响。
沈蔷意冷不丁吓了个激灵,她虚着眼睛看屏幕,视线还有点模糊,只隐约看见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第一反应就是垃圾电话,所以她直接拒接,继续睡觉。
手机放下还不到一秒,又开始响。
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只不过这一次,视线终于清晰了些,也自然看清了电话号码下面的归属地。
中国香港。
贺静生打来的。
这个认知让沈蔷意第一时间紧张起来,她迟疑了一两秒,然后接听。
“喂?”她轻声。
“怎么挂我电话?”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
说是质问,语气却悠悠散散的,倒像是闲聊似的。
沈蔷意的心一下子
悬起来,生怕他一生气就反悔了,连忙解释:“我睡着了,没注意.....”
“原来沈小姐没有存我的号码,”贺静生似乎叹了口气,“真是让人伤心。”
“........”
凭什么就要存你的号码.....
她在心里吐槽,嘴上却很怂地说:“不好意思。”
“不接受口头道歉。”
贺静生说,“想要表示歉意那就麻烦把我的号码存进你的电话薄。”
“现在。”
他的语调还是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专属于他的那股强势。
沈蔷意应付道:“好的。”
嘴上答应,手上一点都没行动。
贺静生没再揪着这事儿不放。气息沉了沉,听起来似乎笑了。
紧接着又问:“明天有空吗?”
沈蔷意终于来了精神,她没直接回答,试探般问道:“明天.....陪您吃饭吗?”
“嗯,”贺静生说,“所以有空吗?”
“什么时间,地点在哪儿?”
她问的详细,又说明:“我明天晚上的航班回伦敦。”
“那就中午吧。”
贺静生说,“放心,不会让你误机。”
贺静生的音色很好听,甚至比专业的声优都要有辨识度。沙哑的颗粒感,浑厚低沉,像层次分明的低音炮。
他语气严肃时,除了有一股说一不二的威严,还带着点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蔷意说:“好的。”
“告诉我地址,明天去接你。”
沈蔷意下意识就要拒绝,不料他又不容置喙地开口:“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所以沈小姐,请不要拒绝。”
“.........”
沈蔷意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只好答应:“好的。”
贺静生那头还是好安静,他沉默之后,连他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直到沉吟几秒后,他语调慢了点:“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她还是说:“好的。”
他倏尔笑出了声。
沈蔷意疑惑不解,他在笑什么?
不过他终究没明说。
只说一句:“你先挂吧。”
沈蔷意又“好的”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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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蔷意早早就起床,去楼下早餐店吃了份豆腐脑。
距离中午还早,她也不着急。又去了小吃街那家水果店,买了好多的橘子和其他可以入镜英国的水果。
伦敦水果太贵了,正好她行李箱里衣服不多,用来装水果正好。
路过超市进去逛了逛,买了点酸辣粉螺蛳粉这类的速食面。
热量虽高,偶尔吃吃也无伤大雅。
回到酒店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原本空荡荡的行李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由于今晚要坐飞机
,选了短袖和牛仔裤穿上。妆也没化,本来想扎个简单的高马尾,可坐飞机扎马尾的话,会抵着头很不舒服。而且扎久了头皮也痛。
想散着吧,外面天气也挺热的。
所以想了想,扎了一个侧边麻花辫,这样不会勒头皮,也不会热。
做好一切准备。
十一点的时候,贺静生的电话打来,说他已经在酒店门口。
沈蔷意立即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下楼。
退房后,往外走。
还没走出酒店大门,远远就看见停在门口的一排车。
为首的仍旧是一辆劳斯莱斯,不过这次不是在伦敦看见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这一辆是银灰色的。
停在劳斯莱斯后面的仍旧是几辆保镖乘坐的大G。
见沈蔷意出来,站在劳斯莱斯前的陈家山立即上前,主动去拿她手上的行李箱。
她看见陈家山就害怕,陈家山其实长得不丑,甚至严格来说还挺帅的,可他眉压眼看上去很凶,五官太硬朗了。
身上还有股子匪气,特别像港片里的那些古惑仔。
她怔怔地抓着拉杆不肯放。
陈家山态度恭敬:“我帮您放到车上。”
沈蔷意吞了吞唾沫:“好的.....谢谢.....”
陈家山将沈蔷意的行李箱拎起来放进了后面一辆车的后备箱。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则替沈蔷意拉开了劳斯莱斯后座的车门。
贺静生坐在车内,西装外套搭在手边,身上是一件衬衫和灰色马甲,灰色不比黑色沉闷,倒显得随和了些,贵气更重。
不过气场还是那么强。
在他目光投过来那一刻,沈蔷意总会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每次出行排场都太大,酒店门口人来人往,都在好奇地往这边看,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沈蔷意真是后悔答应和他一起去,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碍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只好迅速钻进车内。
从她出现,贺静生就一直盯着她看,上了车也是,视线就没移开过。
并不是像打量那种看,而是非常专注地凝视。
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沈蔷意实在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却又不好明说。
注意到他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突然想起来:“您的外套我落在酒店了,我马上回去拿。”
忘记外套让她惊了一跳,不过也松了口气。
因为终于可以短暂逃离他那直勾勾又侵略性满满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