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带着那两盆建兰,从宁寿宫一路上招摇过市地回到了阿哥所,路上可是被不少人瞧到了,太后的目的也显然是达成了。
只是回来后,她还是不由想起了在太后花房内见到的那株牡丹。
翠柳不以为然道:“主子,您要是喜欢牡丹,奴婢下午就去花房给您要几盆去。”
安清见她误会了,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我就是见那牡丹生病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
她对花草顶多就是植物范围内的研究,顶顶算不上是什么爱花之人,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的。
不过,上辈子她的专业虽主要是农作物研究方向,但是也辅修过一段时间的花草植物学,自然也能分辨出太后宫里的那盆牡丹绝非凡品,可不是翠柳随便去花房就能抱几盆回来的那种。
翠柳‘啊’了一声,一脸诧异道:”生病了?可奴婢瞧着它开的挺好呀,哪里生病了?”
安清笑了笑,回道“你当时离的远些,没瞧见也正常,那花的茎上和叶子上都出现了一块块褐色和紫褐色病斑。”
若她没看错的话,那株牡丹应该是得了灰霉病。
灰霉病是牡丹常见的病虫害之一,发病时茎基呈水渍状褐色腐烂,叶尖和叶缘处出现水渍性病变,病斑上生出灰色霉状物,即病原菌分生孢子。
而叶柄和茎部染病处呈水浸状暗绿色长条斑,花染病花瓣变褐色腐烂,产生灰色霉变。
太后宫中的那种牡丹,瞧着已经病得比较厉害了,灰霉菌已经沿着茎基蔓延到了茎叶上,显然是病了有一段日子。
也不知宁寿宫里的那些花匠还能不能给救活了。
虽说当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安清也认出来了,那株牡丹可是三种稀世牡丹之一的鸳鸯蝴蝶牡丹,一种非常罕见的花卉。
在明清时期都是作为贡品献给皇室的,具有极高的艺术欣赏价值。
而太后宫中的那株牡丹则更为特殊,与寻常的鸳鸯蝴蝶牡丹不同,它的花瓣边缘一圈都是金色,像镶着一层金边,瞧着好看极了。
那株牡丹瞧着可还没到盛花期呢,要是救不活就太可惜了。
就在安清暗自感慨之时,院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紧接着紫苏匆忙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主子,太后宫里的乌兰嬷嬷来了。”
安清一愣,她这才刚从太后后宫里回来,乌兰嬷嬷这会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她没敢耽搁,赶紧迎了出去,只见院中乌兰嬷嬷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嬷嬷,您怎么来了?”安清问,“是皇玛嬷又有什么吩咐吗?”
乌兰嬷嬷笑着摇摇头,随即侧了侧身子,把身后的小宫女露了出来,只见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盆鸳鸯蝴蝶牡丹。
“五福晋不用着急,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听说五福晋您在花房对这种牡丹感兴趣,便着老奴给您送了过来。”
安清连忙惶恐地摆了摆手,
“这可不成,我怎的好夺皇玛嬷的所爱,嬷嬷您还是赶紧拿回去吧,不然我可就太不孝了。”
乌兰嬷嬷也没再兜圈子,把这株牡丹的来历和情况简单介绍一番,道:“五福晋您就别推辞了,这株牡丹虽实属难得,但怕是也存活不了多久了,太后的意思是,趁着这株牡丹还有些身上的价值,五福晋您就随意赏着玩吧。”
说罢,乌兰嬷嬷就给那捧在花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花递给了一旁的紫苏,然后带着人径直离开了。
安清怔怔地看着紫苏手里的那盆牡丹,还不由有些懵。
她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康熙孝敬给太后的,太后却转手又送给了她,说句受宠若惊也不为过。
不得不再次感慨胤祺有个好奶奶啊,连她这个福晋都跟着被爱屋及乌了。
紫苏小心翼翼的把那盆牡丹放在了屋内的案桌上,翠柳春晓几个一窝蜂的围了过来,对着这株牡丹叽叽喳喳的稀罕个不停。
安清也忍不住走过来凑起了热闹,嗯,别说,这鸳鸯蝴蝶牡丹确实不错。
它的花瓣宽大,花瓣的颜色则由深到浅有序的分布,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花卉。
可惜如今却生病了,还不知能不能救活呢,真是可惜。
也不知宫中的花匠是怎么照顾的,怎的能任其病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安清却也又能理解了,这宫里花房培育花株一般都是预防为主,从幼苗期就开始做好各种预防措施,着人精心看护,基本成株后存活率就高的多了,这时也才会送到各宫主子那里。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是会有生病了的,但大概率情况都是直接弃了。
而这株牡丹既是地方进贡而来,想必在预防这点上做的不如宫里,才会如此的吧。
几人瞧得很是起劲,只有麦冬理解不了,她挠了挠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差别吗,奴婢瞧着也没多新奇呀。”
身为一个医者,这些花花草草在她看来只有两类,一种是能入药的,另一种是不能入药的,欣赏价值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牡丹则是属能入药的行列,但相比这株欣赏价值极高的鸳鸯蝴蝶牡丹,在麦冬看来,则远远不及牡丹当中药用价值最高的川牡丹。
更何况这株牡丹还生了病,压根就入不了药,那这花便更没了价值。
翠柳瞥了麦冬一眼,十分无语道:“你不懂就少说话。”
这花名不名贵的先不论,就单单从它的来历来说,那也容不得她说这种话啊。
毕竟,这可是康熙孝敬太后,太后又转手送给她们主子的,就冲着这两位,哪个还敢说一句这花的不是啊。
还不新奇?幸亏这屋子里只有她们几个,不然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麦冬自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就用双手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会手动闭麦。
几人这才放过了她,注意力再次落在那株牡丹上。
“主子,您能救活它吗?”翠柳一脸期待地问。
她们之前在科尔沁时,她家主子可是治好过不少生了病虫害的农作物,所以翠柳她们几个下意识就觉得安清有法子。
安清却摇了摇头,如实回道:“还不清楚。”
牡丹灰霉病在现代也就是一种普遍很普遍常见的病虫害,一般用1%石灰当量波尔多液或70%甲基托布津1000倍液等化学药剂喷洒即可。
但现在哪里去搞这些化学药剂呀,毕竟,按照农药的历史来看,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时代,20世纪40年代前的以天然药物及无机化合物农药为主,在20年世纪40年代初,化学农药时代才开始出现。
所以这会,别说是大清了,现下就是整个世界范围内化学农药都还没有出现呢。
不过,她倒可以用土农药的法子试试。
“春晓,去帮我找些大蒜过来。”安清转身交代完春晓,又看向紫苏,“我之前用来过滤汁液的那种粗布你去拿些过来,还有我待会要用。”
两人忙应了下来,不敢耽搁半分,没多久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安清又找麦冬拿来了捣药罐,把大蒜放在捣药罐中捣烂,按1:1重量加水搅匀后,再用粗布过滤取汁,取汁液按容量比1:3加水稀释,最后她小心翼翼的把完成的汁液对着病变区域牡丹进行喷洒。
“好了。”安清拍了拍手,指着旁边的那堆工具道:“先收起来吧,还要用几次。”
紫苏几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们几个虽然见过不少次安清类似的操作,但还是不由觉得很神奇。
不仅像这种大蒜这类生活中稀疏平常东西,还有不少寻常可见的中药材,它们一旦到了自家主子手中都能被用做去治理农作物的病虫害,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似的。
“这样就能救活吗?”
安清耸了耸肩,回道:救不救得活还说不好,但也没其他法子了,听天由命吧。”
若是一开始发现时就用此法子,大概率是救得活的,但这会终究是耽搁了。
这盆牡丹安清没有交给院中负责照看花草的小太监看顾,而是放在耳房的窗台边,她要亲自照看,以便随时观察情况。
今日只是第一次喷药,接下来还要视情况酌量再喷些,这法子虽瞧着简单,但喷洒的手法和用量都是很讲究的,旁人怕是把控不好度。
大蒜中含有大蒜素以及多种烯丙基、丙基和甲基,其味辛辣,具有消毒杀菌之效,但若一个搞不好也能伤害到植株本身,还是她亲自来的比较放心。
毕竟,这株牡丹如今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午间歇晌后,安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她兴致勃勃地拉着紫苏去开库房,给她大美人婆婆挑礼物。
“紫苏,去把之前阿娘帮我准备好的那玉轮找出来吧。”
这玉轮,也叫玉滚子,可是古代女子上好的美容利器。
安清要给宜妃的这个是上
等青玉所制,用其来按摩脸部可以加速脸上血液循环,让皮肤精致,据说还有祛痘止痒的功效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紫苏熟门熟路地从一排架子上中找到那装着玉轮的匣盒子。
安清接过装着那玉轮的匣盒子,不由想起了她阿娘,说起来这礼物还是她阿娘帮她准备的。
她阿娘听说宫中的宜妃很是得宠,怕这个婆婆不好相处,便处心积虑地帮她准备了礼物,说是让她找个机会送出去讨讨婆婆欢心。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若是她阿娘知晓宜妃竟是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婆婆,想来也能放心不少。
好吧,等晚上回来就给阿爹阿娘他们写信。
安清带着紫苏来到翊坤宫时,宜妃恰好刚歇晌起来,正倚在东暖阁耳房的窗户边发呆醒神。
“额娘!”
安清站在翊坤宫的院子中,远远瞧见宜妃站在窗边,挥着手朝她打招呼。
宜妃看见安清,先是一愣,随即一个闪身回了屋里。
那速度快到安清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啊。
昨日不还好好的嘛,难道宜妃后知后觉要为那谣言之事不待见自己了?
额……那她今日这谢礼还送得出去嘛。
恰好这会喜珠从屋内迎了出来,安清不确定问:”额娘方才怎么了?是我有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吗?”
喜珠忙解释道:“五福晋,您这是哪里的话啊,娘娘怎么可能不待见你呢,她只是刚歇晌起来,还尚未梳洗,不宜见人罢了。”
安清一听是这么回事,瞬间就放心多了,不是不待见自己就好。
不过,想到刚刚宜妃未施粉黛的样子,心里不由感慨,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啊,怎么样都好看。
“要不,我去服侍额娘更衣吧。”她试探性问道。
正好还能在宜妃梳妆时把那玉轮送出去,这送礼的时机可简直不要太合适。
喜珠心想宜妃这会躲您都来不及,她怎可能让您服侍啊。
“咱这宫里这么多伺候的人呢,哪里能劳烦五福晋您,这会子天挺热的,您还是快些先去屋里喝会茶,用些点心,娘娘待会就好。”
说罢,她冲着旁边的小宫女摆了摆手,示意她把人带进去。
安清只能遗憾地被小宫女引着请进了正殿,约摸着过了盏茶的功夫,宜妃才终于姗姗来迟过来了。
可能是时间仓促了些,她今日的装扮素颜了不少,头上也只是简单别了只玉钗。
婆媳两人坐在大罗汉床两侧,小宫女麻利地重新上了些茶点。
“今日怎的突然过来了,”宜妃端起茶盏抿了口,问:“有事?”
安清直接开门见山道:“儿媳是来给额娘道谢的,昨个的事多谢额娘替我撑腰。”
说罢,便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递了上去。
宜妃怔了下,昨日胤祺处置了刘佳氏的事,她自是知晓了的,也料到了安清会知道宫中流言之事是她出手处理的,
但却没料到她竟然会给她送礼物。
她低头看着那木匣子里装着的玉滚子,眼底不由一亮,这青玉一瞧就不是凡品,这种品质的宫里都不多见。
但东西好归好,她却不能要,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哪有找小辈要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贪儿媳妇的东西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礼就不必了,你带回去吧,本宫还能少的了你这点子东西,让旁人知道了笑话。”宜妃说道。
这话要是落在别人耳朵里,怕是都会多想,觉得是嫌弃的意思,但安清却完全不会,甚至还觉得这样的宜妃有些可爱。
这些日子来,安清也发现了,宜妃其实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虽瞧着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则并不难相处。
说直白些,她只是有些傲娇罢了。
而对付傲娇,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直球!
“额娘自是不缺的,但这礼恕儿媳不能拿回去,不然我阿娘定会骂我的呢。“安清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宜妃皱了下眉,很是不解道:“这又关你阿娘何事?”
安清嘿嘿一笑,颇为没心没肺道:“我阿娘说,要让我好好讨您欢心,这就是之前在科尔沁时她帮我准备的呢,说是让我找个机会送给您。”
宜妃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明显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吧,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想必她阿娘交代她这些话时,都没想过会这般被她卖了吧。
“不碍事,我阿娘不会介意的,她要是知道我有额娘您这么个人美心善的好婆婆,她定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这些年来,安清对着她阿爹阿娘撒娇卖乖惯了,这会倒是张嘴就能来,哄起人来更是草稿都不带打的。
宜妃又没有闺女,哪里见过这阵仗啊,直接就被这糖衣炮弹搞得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了。
这孩子真不含蓄,怎么什么都敢说,还人美心善……
行吧,倒也算得上坦率。
安清见状立马再接再厉道:“额娘,您就收下吧,这可是儿媳孝敬您的,看哪个敢说什么。”
说着她顿了下,突然挺直腰杆道:“不过,就算旁人真说什么也不怕,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宜妃问。
安清调皮地冲她眨了下眼:“大不了咱们背地里也说他们,这样就不吃亏了。”
宜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安清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但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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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快要到夏至了,这天真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门窗处挡风帘子也被人卸了下来,换成了夏日用的凉帘。
安清之前让人翻出来的冰鉴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向来怕热,于是,凉榻、芭蕉扇和丝绸凉被也统统安排上。
要不是麦冬平日里盯得太紧,她更是恨不得一天三顿让春晓给
她做冰沙来吃。
“主子,您快起来梳洗吧,待会瓜尔佳氏和白佳氏两位格格就要过来了。”紫苏从屋外进来,看着还安清还歪在凉榻上,便忍不住劝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