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心绪纷飞间终于反应过来:为何是风澜领着家族子弟撤离,而非家主风行舟?
他冷汗丝丝渗出,顺着脊背流下,蜿蜒着浸透了整个里衣。
*
风家大殿。
没等姬之遒上前推门,大殿厚重的玄铁大门轰然开启。
风澈站在殿门前。
他看见一百年未见的父亲和母亲坐在殿内高堂,两侧排列着风家的众多子弟。
他们似乎在等风澈回来。
好像风澈那日离家叛逃,他们便在这里等着,直到今日已经阔别许久,终于相见。
风澈灵府里神魂震颤,纷乱的景象在他眼前打转,耳边嗡鸣声越来越大。
他看不见也听不清。
身边姬之遒轻轻地推了推他:“公子,该动手了。”
风澈如同噩梦惊醒,扭头僵硬地看着姬之遒呈上来的剑。
姬之遒恭恭敬敬地低头:“取风行舟首级。”
风澈伸出手,恍然发现自己指甲外翻嵌入掌心的肉里,滴滴答答地正淌着血。
他握住剑柄。
冰凉的铁器贴附在被他刺烂的皮肉上,仿佛烙铁贴肤。
风澈心想,好疼。
他垂下手,剑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嘶鸣,这一声驱散了他耳边的嗡鸣,再抬眼之时,他才意识到,周围好静。
哪有什么父母坐在大殿高堂,哪有什么子弟留守陈列四方。
他眼前是大片大片猩红的血色。
他们每人手中持一把利器,剖出丹田,刺破灵府,肉身跌落在大殿内,身下还蜿蜒着血,连成一汪布满大殿的血泊。
风行舟揽着楚辞念,两手死死交握,纵然从殿堂的座位上滑落,伏倒在地,也未松开。
风澈踩着血泊走过去,衣袂边际染着血,一路拖行到风行舟面前。
他手中剑抬起,盯着风行舟似乎发了狠,一个孩子突然从殿堂旁飞速跑了出来。
他蓬头垢面,狼狈得好像刚刚从泥坑里滚出来,一双与风澈形状相似的眸子死死瞪着,十几岁尚且单薄的身躯就这样挡在了风行舟身前。
他扬起头,浑身颤抖,口齿不清似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碰……爹……我爹!”
他一句话一出,风澈眼中拼命压制的泪水险些汹涌落下。
风瑾这般模样,竟然未随风澜一起走,反而像是逃出队伍,回来守护父亲遗体。
风瑾心智堪比四岁稚童,尚且知道孝悌人伦,他神智清楚四肢未残,竟然要亲手斩下父亲头颅。
他觉得讽刺。
风澈背过身,剑被他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唤了一声姬之遒:“傻子而已,砍一刀,扔出去。”
他斜眼瞥过去,状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砍头而已,脏了我的手。”
姬之遒手起刀落,那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嚎,被扔出了大殿。
随后姬之遒慢慢回身,抬起手中的刀,风行舟的头下缓缓流下一滩血迹,随后切断,滚落到风澈脚边。
风澈眼底血色更重。
他弯腰捧起风行舟的头,冰冷腥臭的血浸在他的指尖,比刚刚铁器触碰伤口更疼。
他不敢看风行舟的脸,一步一步往出走。
风行舟一死,风家法阵停转,四时调和消失,风家不再是四季如春的和煦。
冬日大雪纷飞,鹅毛一般,沉沉地已经铺了满地。
风澈踏雪留痕,脚印都是猩红之色,滴滴答答的血从手掌落在雪上,刺目的鲜红不知是他伤口流出的血,还是风行舟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