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秋葵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对方停顿半晌,报出一个日期:“十天。”
十天后,氧气耗尽,他们将全部?死去。
在这死寂的?万米深海之中。
第154章 海岛
(5)
十天?, 两百二十四个小时,一万四千四百分钟。
人们仅余的生命被量化为一组直观的数据。
自艇长通过广播宣布这个噩耗后,一股压抑而颓靡的氛围, 迅速笼罩潜艇。
起初是夜里若有似无的哭泣声,沙沙作响的衣物摩擦声、滴答滴答的液体溅落声, 伴随着含糊的低语,有时来自?甲板上层, 有时来自?床铺地下,有时又好像躲藏门外, 悄悄地附在你耳边。
当你猝然惊醒时,它如?烟雾一般消散于?无形,难以追寻。
当执行者号象征白日的黄色等待亮起时, 你试图查找它的来源。医生, 厨师, 精神恍惚的妇女, 鬼鬼祟祟的母女,成年男性,刚刚成年的少女, 每一个人的脸上皆涌动着忧郁惘然的神情。同时每一处固定场所的角落,都有着一滩干涸的血渍。
这究竟是谁的血?
是谁深夜啜泣, 独自?一人徘徊于?昏暗寂静的过道?中, 一边梦呓般呢喃着超脱人类语言体系的复杂咒语, 一边用?锋利的金属割开身体, 制造血泊?
你找不到答案。
人们?的绝望其次表现在交谈的欲望, 直线下降。
低温高湿高噪音的环境使他们?身心俱疲, 长期密闭的舱内生活更使人体机能发生紊乱。他们?的作息逐渐混乱,意志力也随之崩塌。
狭小的房间充斥异味,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愿意到餐厅进食。
他们?如?同一团退化的肉,回?到这颗星球最?初的生命形态,日复一日困守于?方寸大?的床上、床下、角落、门后——任意一个能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像尸体贯彻着极致的安静,仿佛灵魂已经死去。
所有人中唯有林秋葵始终保持理智,每天?拨打?驾驶舱的短号,询问?潜艇状况。
然而伴随时间的流逝,通讯设备另一头的副艇长,音色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越来越嘶哑,吐字越来越模糊、麻木。
渐渐地,不知何时起,他不再出声。
超高的科学技术脱离网络,连通两舱,在滋啦滋啦不规律的电流声中,林秋葵握着话筒,时而听到咣当咣当的敲砸声,时而咿咿呀呀的吟诵声,或意味不明?的喊叫声、鬼祟的刮擦声。
还有些?时候,吱,吱,咔嚓咔嚓,咕咚咕咚,像是指甲贴着什么东西抓挠,又像某种生物腹腔消化食物、肠胃蠕动时特有的动静,毫无规律地交汇在一起,令人费解。
不过更多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驾驶舱一片寂静。有且仅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紧贴传声磁圈,缓缓侵入听者的耳腔……
种种异常弥满潜艇,说起爆发,应该是死亡倒计时的第六天?。
那天?,似乎有许多人在上层艇舱举办派对。
在生命濒临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近乎病态地欢呼,狂笑,沿着走廊来回?跑动,彻底卸下伪装,亢奋的歌唱与嚎叫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深夜。
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经由空气拉长,仿若被扼住喉咙,一切都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占有潜艇。
阵阵恶臭袭来,林秋葵睁开双眼。
“祁越。”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