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端垂眼:“是姑娘说过的,你却已经都不记得了。”
一副被宋长瑛负心的可怜模样,她忽然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硬着头皮道:“嗳,近来事多,你叫我想想吧。”
他冷哼,想是早已预料宋长瑛没印象。
“姑娘慢慢想,想不起来,就别惦记同顾大人一同赴任了。”
行路至此,天已经亮了。
宋长瑛皱着眉想了会,仍然无果。马车碾压过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裴端拉她下来,宋长瑛对几番刺杀之事仍然心有余悸,没在意他拉着自己做什么。
见周围都有锦衣卫的人盯着,她才放下心。
庭湖总是被精心妆点,扎成莲花样式的纸灯泛在湖面,水光潋滟。两道行人如织,又恢复往日热闹繁盛景象。等去了凉州,便没有这样热闹的去处了。
听着两道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她忽然想到些什么。总归是欠了裴端一顿饭的,答应了下次请他来顾姨的面馆,却一直没有机会。
顾姨在京城面馆生意做得好,不愿意跟着儿子离开,大早上是最繁忙的时候,她两个来了站在一边连个坐都没有。
“诶呀这可怎么好……”顾姨焦急地看他俩,又放不下手里的面勺。
“顾姨您先忙着,我们自个儿找凳子坐会。”
宋长瑛熟门熟路地进去抽了两个小木凳放在一边,看着裴端微微有些扭曲的神色,道了声请。
“这边是你特意要请咱家来的地方?”
摊上老旧又带着总也擦不干净油污的木桌,围坐着那些食客也都吃得毫无仪态可言。
裴端满脸嫌弃地瞥过脸。
宋长瑛道:“人食五谷杂粮,进了肚子都变成一摊水糜。虽然不比宫中珍馐,路边小贩也别有一番风味。”
裴端不置可否。
“好吧。”宋长瑛眨了眨眼:“瑛娘很喜欢顾姨的手艺,便也想叫公公尝尝。”
“勉为其难。”
裴端不甘愿地坐下,昂贵的锦衣沾了油渍,显得有几分滑稽。
等了许久,才吃上一碗面。
宋长瑛温声问他味道如何,裴端立刻回答不堪细品。
“市井小民,日子过得便是这样。”她倒也不恼,不紧不慢地吃自己碗里的抄手,又笑:“公公若是同瑛娘去凉州,恐怕要常常吃这些面食了。”
裴端静静地端详宋长瑛的蒙在雾气中寡淡的脸,不禁有几分失神。
他上辈子的寿数短暂,总觉得时间紧迫,并不把目光放在这些闲事上。因她一句话,便觉得那样的日子也古怪地变得令人期盼起来,似乎如此,便能将自己的命数同对方紧密相连。
裴端看了看自己被油污弄脏的袖角,又看了眼宋长瑛,晨光融在他眼里,乌亮乌亮的。
没由来觉得有几分生动的惬意,仿佛整条街道跟着活泛起来。
“宋长瑛,”他突然又低声叫她名字。
“替你报了仇,我来凉州寻你好不好。”
宋长瑛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上了马车,她回身站在脚踏上,忽然回头看了眼裴端。对方正牵着自己过长的裙摆,免得她绊倒,恰如在伺候宫中娘娘那般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