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瑛疑惑地看过来,裴端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一直以来对裴端的示好算得上冷漠,但她对人的情绪感知却很敏感,方才的颤抖的声音里分明满是恐惧。
“我只是出去找了些清水,这山洞很安全,不会有人招来,公公怕什么。”
裴端长长的眼睫猛地压下来,嘴唇紧抿。
他不说话,宋长瑛也懒得追问。她在外头找到清水,用树叶盛着带回来的,蹲下身,两手捧着到裴端面前。
“喝了这水,我们就回去吧,你徒弟应该已经将刺客处理好了。”
裴端没动静,宋长瑛蹙眉,还以为他是在生昨晚的气,“昨天的事,你要是还不解气,回去再罚我就是,何必跟水过不去……”
静默了片刻,裴端苍白的指尖抬起,轻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垂下眼道:“我很怕你已经离开了。”
“很害怕你讨厌我。”他垂首,让宋长瑛的指尖抵在自己眉心,虔诚地闭上眼。
裴端抬起眼望着她,慢慢开口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他似缠上玉做的观音像的毒蛇,低声忏悔自己罪过。
无望、祈求。
裴端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气氛不太对劲。
她指尖颤抖一瞬,心脏猛跳。
捧在树叶中的清水尽数打翻,一半水珠沿着裴端的额头淌下,将他面颊打湿。另一半却顺着宋长瑛手指淌过腕子,将冰凉带进深处。
她本能地要躲,裴端却哭着跪倒在她面前,长发垂落在她膝盖上,脸颊深深埋进她的腿间。他用来掩饰残缺的傲气已经被宋长瑛强硬地抽走,再无以为继表面的尊严。在宋长瑛面前他衣衫褴褛,灵魂赤裸,似疯魔般噎声缀泣。
“你父亲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应该瞒着你,不应该关你……我都知道错了、我知道对你有罪。”
“除了一条贱命,我没什么可给姑娘赎罪的……我知道姑娘不屑拿我性命。”裴端话都说不清,满心的祈求,竭尽全力地剖析自己的利用价值:“我可以帮姑娘报仇,不论是太子,端王,还是皇帝……”
“求姑娘……原谅我……”
宋长瑛怔神,忘记推开他,也忘记应当如何抽身。裴端已经不再哭,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恬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低头看他脖颈弯垂,犹如引颈受戮。
宋长瑛感到一丝悔意。或许她做错了,或许她根本不应该看见裴端危险时救他,或许她应该在路上就丢下裴端一个人走……此刻,明明他无害地跪在自己面前,却感到对方的呼吸变成了无形的绸缎,柔软却执拗地将自己绑缚住,令她有些透不过气。
“你不用如此,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你。”
乍悲乍喜之间,裴端感觉到了一阵从高空坠落的眩晕感。
第五十六章 顽石生芽
夜深人静。外头值夜的内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地听到屋内动静,两人相看一眼,默不作声地打起精神来。
到寅时,李长安领着个素锦宫装的女子走进来,阴沉的吓人,他站在两个内侍面前,低声吩咐:“去外面站远些,仔细盯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皇帝身体越发得差,脾气也跟着多疑易怒起来,下午听闻端王殿下在前往清凉台路上策马离队野游,当时就脸色不好,而后事赶事,身边伺候的裴总管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