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衣摆湿淋淋的,陆空星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急跳。
这是他第一次用仙术主动出手,改变了某个人的命运。
他不希望云宁如前世那样被困在深宫里,年复一年地逐渐枯萎。而且他出手相助,未尝没有报偿前世恩情的成分。
他记得前世,云宁还在世时。宫宴将散,她端坐于皇后宝座,瘦骨嶙峋的手从袖袍下伸出,对他用力地挥,像是在将他拼命向外赶。
【九殿下,少回宫!不要回宫!】
【离陛下越远越好!】
她像是一只深知自己将会夭折于金笼中的鸟,用力挥动羽翅,欲将其他飞鸟从笼前吓退。被她那时的情态所慑,从那场宫宴起,陆空星真的就甚少回宫。
再次回来时,他果真在当日就沦为阶下囚。
陆空星想,是云宁太了解陆承影了,早早看出陆承影对他的忌惮之心,故而出言提醒。
提醒之恩在前,陆空星今生投桃报李,希望云宁可以摆脱嫁入宫中的命运。
……不过说来奇怪,陆承影安排了救美的一切,怎么自己反而迟迟不到?
红狐狸已经完全上头了,他本就是野兽,因而格外缺乏自制,脾气顶上来,非要折腾个痛快才可。
他将陆承影等人死死困在自己的妖雾之中,肆意玩弄,叫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来的方向。见不可一世的五皇子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慌的神色,狐狸趴在红佩头顶,乐不可支。
叫你跟狐狸爷爷作对!
咦,可这五皇子因为什么戳了他的肺管子来着?哦,好像是九殿下落水,这人竟阻拦他前去搭救。
阻拦他……前去搭救……
红狐狸:“……”
坏了!
他手上妖雾一松,赶紧着急忙慌地往湖边跑。湖边有些吵杂,长公主的护卫已经解除了封锁,正收拾残局。红狐狸抱着红佩的头,一颗狐狸脑袋惊慌地左看右看,终于在一处花丛前找到了常青。
“常青!九殿下如何了?”
常青对花丛中一努嘴,瞧着有点无奈。
在里面呢。
九殿下的心思,他是真读不懂啊。
常青方才很细心地观察到陆空星湿透的衣角,想让九殿下跟自己去换身衣裳,不过九殿下好像没有换的时间门,只匆匆应付了一句“回去再换”,就重新踏入花丛深处。
听了常青的回答,红狐狸支棱的大耳朵终于慢慢耷拉下来,在红佩头顶上趴平了。
吓死狐狐了!
常青和红佩在外面等,陆空星沿着方才出来的路线,返回花丛深处。
外面因英国公嫡长女云宁落水,有些喧闹,于是花丛深处的花灵们就十分安静。其实也许不是因为外界的喧闹而安静,而是因为……
“大花,我想明白了。”
先前在陆空星身边、亲眼看到他抬腿而走的花灵喃喃自语。
“你能飞走,你是蒲公英。”
花灵还把自己鼓起来,向陆空星的白发吹气。
“噗!噗!噗!”花灵猛吹三口气,陆空星的白毛却依旧牢固扎根在他头顶,纹丝不动。
花灵终于控制不住,心态崩了。
“一定是因为你的种子还没有成熟!所以才吹不走!快点,我现在吹气,你快装作飞走的样子!”
陆空星双手抱膝,默默坐在花灵身边。
“后天选花王,我把票投给你吧。”
知道这是对白色大花朋友突然变成人的补偿,花灵颤了两颤,“哇”的一声哭了。
陆空星很是不知所措,他努力试图让花灵重新开心起来。
“要不,我把你移栽回我院中?然后在你根上埋好吃的豆饼?”
豆饼对这些花来说,是很好的肥料,能让花开得更艳,前世在扬州时,陆空星就见过一些富商这样做。可是现在的花灵沉浸在崩溃之中,竟连豆饼都打动不了。
他只得当场从头上拔下几根白发,在花灵面前晃了晃。
“快,我是蒲公英。”
花灵猛吹一口气,几根白发飘摇落地,花灵这才破涕为笑。
“快把这几颗种子埋好,来年你的崽就能长在我根旁边,认我做干亲。”
陆空星:“……”
那真的只是头发啊!
花宴的第一日,陆空星头发-3
晚间门的时候,见到飘然而来的仙人,陆空星显得有些心虚。
履水术和穿墙术,都是他新学的仙术,掌握得不太好,所以他答应过陆文昭,只会在他在场时练习。不想今日情况紧急,他强行使用,推小船推到一半的时候差点就沉下去。
陆文昭静静看着他,只是末端浮动的飘带显示了他不宁的心境。
“我只是……只是觉得,依照目前我所掌握的仙术,确实可以救下英国公府的嫡长女。”陆空星越说声音越小,“只是需要冒点风险……”
陆文昭偏过头,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抗拒,侧过耳朵不想听。陆空星是真觉得,某种程度上,陆文昭和小鹿存在着奇妙的相似点。
“不过,我是知道一件事才会去冒险的。”
陆空星抬头,认真看着陆文昭。
“你不是说过,若有危险,便呼你名。上次我要躲陆承影,小鹿就代你来帮我了;这一次你说花宴上的方术狐狸之类,可以做我的磨刀石,我想自己处理好,可我也知道……”
“若呼你名,你就会来。”
陆文昭:“……”
他终于还是叹息一声。
“你向来会哄我的……明天去看斗法吗?”
这事就算过去了,陆空星一秒支棱起来,用力点头。
“当然要去!我会看好狐狸的动向,而且……我不想让冷寿赢。”
陆文昭就笑了,他实在喜欢陆空星一点点开始更直白地展现出自己的好恶。对他而言,陆空星每任性多一点,便是离横渡红尘、长居仙乡更进一步。
“再多说一些‘想’与‘不想’,一切事必然会绕你所愿进行。”陆文昭温声说道,他还为明天的考验,给陆空星提醒。
“人间门方术,虽说有仙术的劣化版,更多却是把戏,你仔仔细细观察,必然能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