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说:“就因为是后爸,不是亲的,他打起来才不心疼,每次都下死手。”
是这样吗,陈雪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手。
我迟疑地看着他,宋临安猜到我心里才想什么,嘴唇很轻地扬了一下:“你后妈挺好的。”
他让我掀起他的病号服看他的肚子,我放下勺子,依言拉开他的衣服,他的肚皮很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犹如小疮般的圆点。
“你看这些,”宋临安苍白的指尖一一掠过那些疤痕:“都是我爸拿烟头烫的,这些是用柳条抽的。我妈当年未婚先育生下了我,然后带着我嫁给了我爸,我爸不太喜欢我,动不动就打我,有时候也打我妈。”
宋临安垂下眼睛,盯着自己肚子上的疤痕,语调毫无起伏,好像那些狰狞的疤痕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后来我发现,只要我在他打我妈的时候故意惹他生气,他就只打我,不会对我妈动手了。”
我注视着他肚皮上的那些疤痕,听着他没有感情的自述,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许怒气。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这真是……
我咬牙道:“真想报警把你爸抓起来。”
“我报过警,警察也上门沟通过,他当面答应了警察以后不会再打我,转头就把我的衣服扒光,让我站在院子里反省。”
宋临安抬起手,张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布满老茧,指尖的颜色微微泛黄,指甲也修剪得很短,粗糙的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的手该有的样子。
他说,“那是冬天,我光着身子被他赶到了院子里,你见过冻疮吗,我的手上,脸上,甚至脚上全都是。”
“他们都不管我,我妈也不管我,我的脚冻烂了,穿着单鞋过了一个冬天。”
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光是我,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动容。尤其是三床那个老人的女儿,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开口道:“造孽啊,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你那个后爹真是缺德,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趴在床边叹了口气。
死后下地狱有什么用,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宋临安的地狱。
陈雪猜的不错,还没到放学的时间,病房里忽然涌进来不少人。
这些人是宋临安在学校里的朋友,听他们说,他们都是逃课来医院探望宋临安的。
他们一来,原本就没多少空间的病房顿时更加拥挤了,尤其是他们看着宋临安身上的绷带,围在床边“操”来“操”去,不仅让病房变得拥挤,还非常的吵闹。
再这样下去,我都害怕其他两床病人的家属去护士站投诉我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被他们挤到二号病床那边,不住地跟床上的大叔道歉。
大叔摆摆手:“哎——没事,没事。”
他的家属打量着围在宋临安身边的那群人,目光在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撇撇嘴,“逃课来的,看模样不像是什么正经学校的学生,职高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房间里的人都听到。
宋临安的那群朋友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是啊大姨,就一中对面那所职高。”
“不过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一个黄毛伸手指了我一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你可别把人家当成跟我们一起的。”
阿姨没想到他们会接话,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我看着也不像。”
可能是察觉到了阿姨的不满,黄毛又说,“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人太多了,下次我们分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