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张耀年讲到一半,桀桀笑出了声,他讲,“算了,那不算一个好故事,于sir同他朝夕相处,心里应该有数,假如你有心力,记得提醒你的老师。”
“我的……老师?”
“我当初给他一笔钱,让他解决张明生的母亲,”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不是买凶杀人,而是买珠宝赠人,“他拒绝了,且不再调查那桩失踪案。”
“但他掌握的线索,被他的同僚利用……”
我的大脑运转不动,已经开始偏头痛。
张耀年对我说这些话,绝不可能是好心嘱咐,可内容的真假,我有些辨别不出来。
强撑着,我讲:“你们家的事,我不想听。”
“……啊,对,应该的,过去已经过去了,”张耀年仿佛没想到会被我打断,不甘地支吾几声,一改攻势,“想不到你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孩,当年看到她的遗物,我还以为我的儿媳再婚生子了呢。你同我们家有缘分,阿青,当初他说要跟你结婚,我其实就松了口气,以为你们是自由恋爱。我安排了那么多儿女的婚姻,他们都过得不太高兴。我老了,想一想,有时候真的后悔。”
张耀年话音刚落,在我的眼前,门开了,我一边听张耀年说话,一边望过去,心境平滑。
张家真是一团乱麻,没有一个人会好好讲话,一人一个说法,听得我厌烦。我已经下定决心,有了目的,事情原委是什么,反而没那么重要。
张明生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在打电话,神情阴冷。
“在和谁打电话?”他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伸手要讨。
我自然递给他,毫不犹豫,“和你爷爷,他说,你不是报复我祸从口出害了你的母亲,而是报复我被你的母亲爱过。”
我问:“是不是真的,张生?”
第53章 五十二
我在后来回忆了许多次那天发生的一切。我想,对于张明生而言,他精心织造的生活,总是会被意外彻底地摧毁,不留一点扭转的余地。好像窗边一座儿童积木搭就的城池,不会在微风中磨损,而是在飞禽走兽扑扇翅膀、活动脚抓时无意间制造的飓风中崩塌。
他曾是一个可怜的小孩,但我没资格可怜他,我是一个可怜的大人。
张明生并没有回应我的挑衅,门没有关,他依旧能把我隔绝起来。近在咫尺,却对我们之间的纠缠讳莫如深。他按断电话,收进口袋,转身就要离开。我不想叫住他,因为已经失去了追问的渴望。他穿一件发蓝的白衬衫,袖口挽到肘上,好像我们第一次见的样子,相似的背影,仿佛再次踏上了孤独的道路。
我猜他也有预感,那是一种,磨折到尽头却无可挽回的感觉。
我赤脚踩在地上,张开嘴唇,声若游丝,无意识讲道:“张生,我真的好累。”
张明生的步履停住了,他回望,安静地看着我,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仿佛有什么悬置的感受还有机会被托住。我不会幻想他忽然浪子回头,告诉我他会去自首,他愿意放我走。我只希望他能对我说些什么。即使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仿佛一出生就于茫茫大海上漂流,冥冥中想要稳定,却完全不知道何为陆地。
他说:“会好的。”
说完,他又重复:“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