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不懂她百转千回的阴暗小心思,听她这样说却以为她又要赶他离开,身体陡然僵住,眼泪霎时从眼眶滚落,“阿宁,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话,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在吃苦,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你不要这样想……”
他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像是在面对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跟着颤抖,像是风中逐渐枯萎的树叶。
“阿宁……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做的不够好,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都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阿绣似是觉得这些话还不够,直接跪到了她脚边,地面铺着鹅卵石夹杂着尖利的碎石子。
他这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赵时宁看着他这种动作,连自己的膝盖都忍不住跟着疼。
果不其然他跪的地方的鹅卵石很快染上了血色。
阿绣似是不觉得痛,眼泪汪汪地牵住她的手,完全是哀求地哽咽道:“阿宁,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赵时宁短暂地懵了懵,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溃,还有过分敏感的情绪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她眼中,阿绣受到最大的磋磨就是被划伤了脸,但她不是已经帮他治好了伤口,什么事都没有了。
怎么阿绣好像变得愈发让她看不懂。
赵时宁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她说一句让他离开,他会立即死在她面前。
“阿绣,你这是怎么了?”
赵时宁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对他的旖旎心思还未生出,就快要被掐灭,她真的怕他死在她面前,也害怕这种近乎疯魔的情愫。
这让她想起与谢临濯不愉快的过去,赵时宁几乎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阿绣却比她想象中更快速地平静下来,他对她的随意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任意一个眼神都草木皆兵,生怕她将他丢弃。
以至于方才赵时宁的眼神,同样刺伤了他。
阿绣本是天生地长的花灵,除了司花之职,只许每日沐浴在青丘的春光中,让自己开出最漂亮的绣球花即可。
他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也不该懂如何看别人脸色。
可此刻,阿绣怯生生地觑了赵时宁一眼,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阿宁,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要是真的嫌弃我,我可以离开的,不会没脸没皮地留下来惹你厌烦。”
他又是懂事体贴惹人怜爱的小花了。
赵时宁心中不安的情
绪渐渐消失,好像她方才的感觉都是幻象。
“阿绣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厌烦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做一些仆人做的活,我这不是觉得你这段时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阿绣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怎会觉得委屈呢,能留在阿宁身边伺候,是我此生的荣幸。”
纵使阿绣的姐姐骂过他很多次,骂他不知廉耻,败坏门风,骂他不要脸上赶着给帝妃做小的,骂他就算白贴这副皮囊帝妃也不会看上他,骂他是花仙一族的异类耻辱。
阿绣不在乎这些,就算众叛亲离,为花仙一族不容,他也不在乎。
就像他可以毫不犹豫斩掉自己男人的象征,俗世中大多男人将此处看得比命重要,好像失去了这里就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但在阿绣不在乎什么尊严。
就算他会因此自卑,并不是因为他做不成真正的男人,也不是因为他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阿绣从头至尾害怕的,仅仅是怕赵时宁嫌弃他的不完整。
他会好好瞒着她,不会让她知道的。
也不会恶心到她。
“好了,你快起来吧,别跪在地上了,刚才把我吓了一跳。”赵时宁没有扶起他,而是揉了揉眉心,嘀嘀咕咕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几掉眼泪。”
阿绣听到她说的话,心揪了一下,却没有问她口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显然不是白琮月。
那又会是谁?
赵时宁想起了引玉,但引玉和阿绣又是截然不同的。
引玉外表虽柔内里却像是一团火,也根本不懂得看脸色这回事,他掉眼泪时每回都闹得赵时宁耳朵嗡鸣,有种想扇他的冲动。
可一看到他那梨花带雨,风华绝代的姿容,她又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
只能又被他哄得昏了头。
她还怪想引玉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腹中还怀着她的孩子呢。
“阿宁,你还要沐浴吗?我伺候你更衣吧。”阿绣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时宁视线碰到阿绣脸颊上干涸的泪痕,又缓缓移开视线,这回没有再拒绝阿绣的伺候。
阿绣从鹅卵石地面上站起来,念了个洗尘决将身上的血迹尽数清洗干净,他这才敢去触碰她的衣带,尽量不让肮脏的自己触碰到她的皮肤。
赵时宁享受着他妥帖的伺候,将他和引玉比了又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若是引玉见着阿绣会是什么反应呢,大概是表面哀哀戚戚地怨她,背地里破口大骂吧。
“阿绣,等我们离开了青丘,我带你去见个人。”
赵时宁悠哉悠哉地哼起了小曲,也不管她说这话让阿绣又陷入了困顿之中,她直接走入了汤池中。
阿绣思来想去也没明白赵时宁的意思,难不成赵时宁真的在青丘外还有别的夫君,那她为何要带他去见她的夫君。
是要纳他入门吗?到时候他是不是还得敬那人一杯妾室茶。
阿绣几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可每一种于他而言都是有奔头的未来。
他才不管到时候是做妾做通房还是做奴才,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
“阿宁,我替你揉揉肩膀吧。”
阿绣的嗓音又缓又柔,还夹杂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感,笨拙又勇敢地讨好着她。
“好啊。”
赵时宁从水里捞了几瓣花瓣,将湿漉漉的花瓣贴在眼皮子上,正好挡住了白日有些刺眼的日光。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阿绣为她揉肩。
“阿绣,不是说好为我揉肩的吗?”赵时宁声带着些不满。
她这话说完后,略有些冰凉的手按压在肩膀,与此同时桃花香气变得浓郁,“是他按的舒服还是我按的舒服。”
赵时宁不睁开眼都知道是谁,“肯定是小月亮按的最舒服。”
她脸上挂起笑容,直接转过身,可却眼神却再也离不开白琮月分毫。
他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袍,银灰色的长发披散开,而敞开的外袍下,露出性/感的锁骨胸膛。
最要命的是,红梅之上有一枚紫玉环。
“小月亮……这是……乳/环……?”赵时宁连话都快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