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在神灵面前的巫神帽的彩色冕旒被一只颤抖的手慢慢地拨开,神灵的面容终于被人族通灵者窥见。
首先是一双异色眼瞳,一金一黑。
金色充满无欲的神性,黑色充满不祥的邪恶。
对上这双异瞳,季鱼颤了下,却固执地没有退缩。
或许早在神灵带她前往幽河的源头,让她得以窥见幽河的秘密时,她就知道神灵不再是高坐神台上、神圣高洁的神灵。
神灵走下神台,进入人间,与人间的凡人生出交集。
这一刻,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神灵被污染了。
这才是神灵走下神台的原因。
神灵平静地看她,问道:“你在悲伤?”
凡人身上浓重的悲伤袭来,纵使是无欲无求的神灵,似乎为之触动,垂首询问。
季鱼勉强地笑了下,轻轻地嗯一声,微颤的眼瞳聚焦,目光落到神灵的面容。
这一刻,她清澈的眼瞳倒映着神灵的面容。
这是一张比想像中要完美的脸庞,瓷白的肌肤,不见血色,不见瑕疵,满足了凡人对神灵的所有幻想。
神灵是神圣的、高贵的、完美的。
神灵的容貌俊美昳丽,五官精致姣好,却不会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祂的容貌,更多的是注意到那双异瞳。
神性与邪恶汇集在神灵的双眼里。
无尽的悲伤在心底蔓延,季鱼很难过,慢慢地收回手,凭由彩色的冕旒重新坠落,遮住神灵的面容。
以及那双金黑异瞳。
她伸出手,紧紧地揪住神灵的衣摆,痛苦得几欲窒息。
或许早该想到了。
这千年来,无数的神灵湮灭,氏族消亡,没有神灵能逃得过神灭的天意。
大氏村的族人仍在固执地侍奉着他们的神灵,祈求神灵别离开,他们愿意生生世世侍奉神灵,祈愿神灵岁岁安康。
可是神灵早就应该在千年前的那场神战中消逝。
神灵默然,垂眸看向那只抓着巫神袍的手,纤细、苍白,她抓得太紧,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这一刻,人族通灵者的悲伤在神灵心里烙下了一道印记。
神灵做出了一个不符合身份的举动。
祂伸手,轻轻地放在人族通灵者的脑袋上,说道:“不必悲伤,此为天意,亦为神灵的归途。”
季鱼红着眼睛看祂,固执地问道:“神灵的归途是幽河的尽头暗渊吗?”
神灵不语。
半晌,祂悠然地问:“如果是呢?”
神灵最好的归宿,便是千年前湮灭于神战之中。
只有强行留下来的神灵,最终神性消失,堕落为暗渊里最邪恶的怪物,这是神灵逆天而行的最终归途。
季鱼怔然,握住神灵袖摆的手却死死捏紧,像是要握紧什么,或者是挽回什么。
可是时间总是往前走,岁月流逝
,人间沧海桑田,从来不能回头。()
不管是神灵,还是凡人,终究无法抗衡时间的无情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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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如此,神主大人应该是我们的巫神。”季鱼缓缓地开口,“这一千年来,您庇护大氏族世世代代,不管您最后是否归于暗渊,我们都不会放弃……”
神灵的堕落,何尝又不是为了滞留人间,庇护大氏村,守护这人间?
因为神灵逆天而行,于是堕落,此乃天罚。
**
从这一日开始,季鱼面对神灵时,多了几分随意。
她对神灵时仍是恭敬、虔诚的。
然而她也是放肆的,或许是神灵的纵容,或许是窥见神灵的半堕落的神性,她开始用一种和平正常的心态面对神灵。
除此之外,季鱼花费大量的时间,将大氏族的一些古老宗卷、藏书和札记等都翻阅一遍,甚至不惜去寻村里一些老者询问千年前的一些神灵往事。
第一个被询问的是阿婆。
阿婆是村里辈份最高的人,也是年纪最大的,她知道的远比其他人要多。
当听她询问千年前的神灵往事时,阿婆瞥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鱼笑盈盈的,“我好奇嘛。”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阿婆,千年前发生什么事?难道其他的氏族没有挽回他们的神灵吗?”
阿婆的目光变得锐利,打量面前的少女。
季鱼被她看得心虚,却没有退缩。
好半晌,阿婆移开目光,淡淡地说道:“千年前的事太遥远了,我哪里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哦?我也是听长辈说,当时神灵与来自暗渊的怪物大战一场,神灵由此消亡,后来世人称这场大战为神战。”
季鱼心头一紧,暗忖果然如此。
千年前,氏族林立,氏族侍奉神灵,神灵则庇护人间,每一个氏族都有他们侍奉的神灵。
正是神灵的庇护,人间方享太平。
“……那些氏族怎么没有挽回他们的神灵?只是神灵消亡乃为天意,纵使是神灵,亦无可奈何。”阿婆说到这里,那双依然清明的眼睛里,终于克制不住露出悲伤之色。
没有氏族会面对他们侍奉的神灵消亡时无动于衷。
季鱼失神地看着她,喃喃地问:“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真的没有氏族能挽回他们的神灵吗?
“阿鱼!”阿婆厉声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