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半年(2 / 2)

他一笑,江巡就更呆了。

沈确前世很少笑,他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一个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国家,一个任性不知事的君王,以及帝国边境虎视眈眈的蛮族。

那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差,江巡昏庸暴虐,沈确如履薄冰,以至于相处了那么久,江巡从未见过沈确笑。

他对沈确的印象停留在瘦骨嶙峋的

文臣,历史上忧国忧民的青衣宰相,他的眉头该总是深蹙着,可现在,他却在笑。

沈确长得好看,眉目舒展开来的时候,当真是月朗风清,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这笑并非讨好,而是纯然的开心,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他愉悦的东西。

……让他愉悦的东西?

江巡狐疑地环顾四周。

马车就那么大,帘子还好好的扣着,沈确看向的方向,除了马车壁,就只有他江巡了。

江巡皱眉,心道:“不会是我吧?”

——他刚刚甩开手不敢往下摸的表情很好笑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江巡有些恼怒,心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他偏过脸,再次不看沈确了。

沈确将掉了的糕点重新捡回桌面,看着君王别扭的表情,他略有点为难,却还是试探:“不喜欢这里,那要别的地方吗?”

江巡:“?”

他再次扭头,蹙眉盯着沈确,几l乎是在瞪他了。

可帝师技能点都点在安邦治国,察言观色的技能只能说勉强能用,但对着江巡这种万事藏心里的,他的技能点就不够看了,于是道:“……回去可好?大庭广众,臣倒是无事,怕伤了陛下的英明。”

江巡:“?”

什么回去?什么无事?什么伤了英明?

要是前世,沈确是不敢和江巡讨价还价的,以至于江巡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他维持着冷淡厌世的表情:“……谢谢,我不需要。”

之所以说谢谢,是在二十一世纪说惯了,江巡一时震惊没维持住人设,脱口而出。

沈确眼中笑意更盛,他俯身将轿中准备的糕点放好,问:“陛下,路途遥远,要用些糕点吗?”

江巡:“不吃,也不要和我……。”

他想说:“不要和我说话。”又觉着太礼貌,不符合昏君的身份,便强行改成“闭嘴,不想听你说话。”

沈确便不出声了。

轿中安静下来。

轿内气氛古怪,王安在轿外不停擦汗,不知轿里的两位祖宗在闹些什么,好在路程不长,没过多久,便停到了三司会审的门口。

江巡率先下轿。

他路过公堂,往高位走去,与跪在地上的薛晋擦肩而过。

薛世子前世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头,当时狱卒揣摩圣心,有意磋磨他,弄的血糊糊。

江巡心怀愧疚,专门吩咐王安让他照看一二,于是薛晋虽然灰头土脸,却还是好好的,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等君王落座,帝师也落座,惊堂木一拍,会审开始。

这事儿结果已定,会审只是走个流程,江巡便没听,只是对着薛晋出神。

原来后世肃清寰宇、万世称颂的大梁开国帝君,是长这个模样的。

和他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江巡身体差,偏羸弱,看着多吹点风就能死;薛晋却是俊朗健壮,能拉

开七石弓的将门子弟。

他遭了无妄之灾,却也不敢怪罪君王,像个小媳妇似的跪在底下,扭扭捏捏。

庭审重要,镇北候也来了,老人家六十多岁,须发皆白,等判决赦免薛晋无罪的时候,还是颤颤巍巍的跪了,给江巡磕头。

江巡来自二十一世纪,看不得这个,只咳嗽一声:“您请起。”

他状似有意无意,寒暄:“薛爱卿此番受苦了,您此番千里迢迢来京城,可有落脚的地方。”

镇北侯连忙道:“承蒙君王关心,住在城西会馆。”

江巡点头

他轻描淡写地免了薛晋所有罪过,又给了些补偿,而后才离去。

轿子载着他回了皇宫,将沈确送回文渊阁,可当天下午,江巡却再次出了皇宫。

他依旧用着去红楼看歌女的名头,却顶着幕篱拐进了城西会馆,抵给看守一枚宫里的银锭,指名道姓要见薛晋。

薛晋在封地是身份贵重的世子,在京城却算不得什么,听说来人有宫里的信物,当即便出来迎接。

江巡倒也不和他客气,依旧用了洵先生的身份,而后就着薛晋守地的地形,与他说起了军队的事务。

江巡两世都不曾从军,他看到的都是纸上的文献,有些甚至是薛晋后世自己总结出来的,包括如何改变晋升机制鼓舞士气,如何改进兵器抵抗骑兵等等。

但史书对军事细节记录寥寥,他说的不深入,只是浅表,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宝贵的财富了。

薛晋认认真真的记了,他与沈琇沈确都熟识,知道有洵先生这个人,可记到后来,薛晋苦笑一声:“劳烦先生看重了,只是我如今被扣在京城,回到军队的日子遥遥无期。”

江巡却道:“不远了。”

前世他将薛晋扣在京城扣了好长一段时间,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离致使神州沦陷的那场战役,也不过半年之期。

薛晋一听,眼神便亮了:“当真?”

江巡:“当真,最迟三月,皇帝就会放你回北疆。”

隔着一道幕篱,江巡敛下眸子。

时至今日,三位大梁最重要的人物,君王薛晋,丞相沈确,督察御史沈琇,他都以洵先生的身份联络上来。

还有半年时间留给江巡,应对后来的危机。!